①
雪国一年四季都下着雪,所以叫雪国。在雪国的邻国,便是穴居人的国家。
穴居人的国家是奇妙的。他们与常人无异,却深居洞穴之下,天空中总是倒映着一座神秘的带有传奇色彩的金色高塔。那是所有穴居人自豪的标志。
穴居人的国徽也是倒悬着的金色的高塔。传说高塔上居住着不同世界的人,他们穿着奇装异服,却拥有着通天的神力,被穴居人以神明诞生之地歌颂着。
但大家都明白,那无非就是一座桥梁,是两个世界的通道——虽然另一个世界有些过分的强大。
希尔斯躺倒柔软地泥土上,眼神直勾勾地望着高塔。他坚信着自己的视力是穴居人中最好的,因此他对他看到的东西深信不疑。
高塔上只有一名金发碧眼的女孩,在孤独地坐在窗台,眺望着远方。
希尔斯并不是什么本分的穴居人,相反,他经常离开洞穴,前往地表的各个国度游历。他长了不少见识,可这高塔上的神秘女孩却是他从来闻所未闻的。
人们都说高塔是通往异世界的通道,亦或是神明所居住的地方,但希尔斯所看到的却明显不是这种传说。他看到了一片美丽的庭院和一栋白色的洋房,被藤蔓支撑着的窗台前有一位瓜子脸蛋的少女正无神地眺望着窗外。她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是一种寂寞的空无。那种孤独感深深地感染了希尔斯,让希尔斯无法移开注意。
可察觉之后,那高塔上的场景顿时便消失不见了。这使得本就富有冒险者精神的希尔斯突然之间便对高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然而就是产生了兴趣,也不见得有什么意义。希尔斯苦思冥想,却总是想不透究竟要怎样才能爬上那座高塔的塔顶,然后走到少女的面前,去近距离地目睹她的忧郁。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他前去拜访了巫师。
巫师是个年近百岁的老人,平日里靠占卜维持生计,但由于占卜奇准,所以大多数人都是乐于前来占卜自己的命运的。但巫师也同样有着占星师的通病——不会好好说话。每次占卜的结果巫师都会用一种极其微妙玄幻的词句来形容,大多数人在第一时间内都听不懂,直到事件结束后才反应过来,原来占卜的结果是这样的意思啊。
希尔斯猛地推开了巫师的房门,却迎面撞上了前来迎接的巫师。
“呜哇!疼死了,老头你怎么挡在这儿啊。”
“呵呵,我看到今天有一人要找我占卜,索性站在这里,等着你来了。”
巫师抚了抚自己白色的长胡须,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暗紫色水晶球。
“把你的手放上去,我自会知晓你索求的一切。”
“切,装神弄鬼的老神棍。只要把手放上去就好了对吧?”
希尔斯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还是将双手极为虔诚地放在了水晶球上,闭上了双眼。
巫师此时也闭上了双眼。他这么做是为了能够读解出占卜所得到的结果,来放出预言。可这一次似乎与往常不同,暗紫色的水晶球瞬时布满裂纹,碎裂开来,而年迈的老巫师也当场突出一口鲜血,向后倒飞出去。
希尔斯显然被这突然间发生的一切所吓到,连忙扶起了巫师。
“等等等等等等,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能给我解释清楚么?”
“……这个事情或许你不知道会更好些吧。”
巫师叹了口气,默默地给自己沏了一壶茶,悠悠地喝了起来。看着眼前这老人在爆炸后突然自顾自地喝起了茶,这让希尔斯有些不太高兴了,他一遍遍地用手掌拍击着桌子,发出砰砰的响声,而巫师却无动于衷。希尔斯知道自己这一趟算是白来了,便转身打算离开这里,可此时巫师却开始自言自语了起来。
“今晚,在中心线上,当月光照射到她的的脸的时候,便会有人来接引了。”
“中心线是什么东西?”
“呵呵,已经不能再说下去了。”
希尔斯虽然心有疑惑,但考虑到巫师平日的一贯作风,便只能放弃询问,悻悻地走出了店铺。
“你一定是不知道的,占星这门术法,虽然会知晓天命,但却是有所惩罚的。距离被固定了的事件来说,不论如何都无法更改,并且若是说出来,便可能会遭受灭顶之灾啊。唉。”
巫师将茶杯和壶摆放好,躺在了躺椅上。躺椅是精木质的,躺下去会因受到重量而轻轻晃动,只是这一次,躺椅纹丝不动,近乎磐石。这大概是因为巫师本就轻盈和失去了那些许重量的原因吧。
希尔斯走在街上,心中默默地思考着巫师的占卜。中心线究竟是什么,是那教堂中在中间被一分为二的地板,还是与邻国的交界处?希尔斯不知道,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天渐渐地暗了下去,头顶上的天空开始划过流星,遥远的就好像是在高塔之上存在般。
希尔斯静静地看着夜空划过的那些闪烁着灿烂光芒的流星,带着一条银白色的长长的尾巴。无数的流星从天边划过,像是银河被倒扣过来,将一切颠倒。突然,希尔斯似乎想到了什么,天空中的流星虽是遥不可及,可若是仔细看来,却是按照一条直线划过,且就处于穴居国的上空。
希尔斯向着比蒙大街的方向冲去,流星的轨迹便就在比蒙大街中心处的高塔石像上空被分割为两半,那大概就是巫师所说的中心线了吧。希尔斯这么想着,冲到了石像下方。街上的人熙熙攘攘,所有人都因为这一奇闻异象所产生了好奇心,纷纷出来观看,而比蒙大街的中心石像处则恰巧是最好的观赏场景。
“让一让,让一让。让我过去!躲开!”
希尔斯粗鲁地推开了挡在路前观看的行人,就这么一口气地冲到了石像的下方。天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着这里,这就是巫师所说的来接引的人么?可又不像。那是一个光点,逐步靠近的光点,带着巨大的破风声逐步降落的流星。穴居人们开始了恐慌,大家自顾自地逃跑,乱成一团,其中不乏被撞倒甚至被踩死的人。希尔斯也被撞倒在了地上,他的大脑被混乱的人群狠狠地踩了两脚,有些晕眩,双目渐渐失去视线。
天空中的流星越来越近了,它无比巨大,甚至可以轻松毁灭整个穴居国。国王带领着国内所有拥有魔法的人,向着巨大的陨石发出了攻击。陨石被攻击后散落出的碎片降临在这片并不富裕的地穴中,带着血花与泥土产生了巨大的噪音。可即便如此,国王等人还是要击碎这陨石,以免国家所有的人民全部牺牲。
希尔斯在意识模糊前似乎听到了哭声。那是女孩的哭声,但希尔斯并不知道那是谁的哭声,也不知道她为何而哭泣。希尔斯的双眼已经彻底地看不见了,他在地上艰难地向着石像的方向爬着,拥抱了石像。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巨大的流星所发出的破风声、市民们恐慌的叫声、王国魔法的发动声、死亡的惨叫声——还有女孩的哭声全都销声匿迹。希尔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柔软地东西轻轻抱住,随后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只是,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希尔斯确信了——这便是接引他的人,高塔上的少女。
②
我没有曾经的记忆,也没有现在和未来。
只是一阵风轻轻吹过,将我从睡梦中唤醒。我从床上爬起,呆呆地看着电视机上那些不断重复的新闻报道。说实话,我对这些无限循环的电子机械并不感兴趣,我只是害怕孤独,却又享受孤独罢了。
这看起来有些矛盾,但却又很合理。人就是由众多不合常理无法理解的矛盾所构成,使得生活变得戏剧化,变得有趣。夏天了,窗外树上的蝉声开始响起,吵吵闹闹地,令人烦闷。自我醒来,便独自一人生活在这栋房屋中。这附近没有一个人,但冰箱只要隔上一天就会自动补满,花样很多,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你喜欢的饭菜。若是突发奇想,还可以在纸条上写出你要的食材或是其他的物品,哪怕是游戏机也好,在第二天的冰箱和桌子上一定会出现这些你要的东西。
可即便这样,日复一日的活着总是会感到厌烦,感到无趣,哪怕是尝试着自杀,第二天也会安然无恙地从床上醒来。电视机上的新闻与我无关,我仿佛处在一个奇异的空间,一个孤独寂寥的自杀空间。
我曾试着离开,可外面却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森林。我准备了衣食与水,背着背包便离开了。这片森林只有一群无害的昆虫,你甚至见不到其他的活物。就这样,我坚强地行走着,朝着某一个方向走了大概二十天左右,我已经陷入了弹尽粮绝的状态。幸运的是,我在出发前带了一把小刀,这些树只要割开树皮便会流出许多的水,而食物则是靠着树上的果实来充当替代。
就这样,我在森林中过了大概半年的野人生活后,终于走出了这片森林,看到了外面的景色。
灰色的无机质的土壤,路边随处可见的白色尸骨,有动物也有人类的,看不到绿色,最多的东西是砂石与泥土,全都是灰白色的,散发着淡淡的绝望。
我一时之间陷入了混乱,疯狂地奔跑起来。可就算如此,我仍然无法从这个灰白色的世界中寻找到希望的色彩。就好像是这个世界已经被谁所抛弃了,被谁所放弃了。谁也无法得到救赎。这画面就好像是我在屋中玩过的某款游戏的结局一般,在白雪下散去了最后一丝力量的魔王。天空放晴了,人们欢呼庆祝,魔王永远地陷入了长眠,他守护了这个世界的平衡数万年,终究在年老时失去了力量,世界的平衡就此被打乱,而他吸收了这股足以破坏世界平衡的力量,作为罪人,作为魔王而出现在世人的面前,然后被带着大义的主人公们所讨伐,带着悲伤的微笑离去。
这个世界就是被破坏了平衡,却又没有所谓主人公的世界么。
我的体力逐渐不支,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了起来。这里的空气是被污染的,我艰难地行走着,却一个不小心脚底踩空,坠落地穴。
我在空中不知坠落了多久,终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我感觉我已经无法呼吸,胸腔内产生的窒息感令我十分痛苦,再加上坠落的疼痛,使得我的眼睛不争气地流下了泪水。我感觉我的意识逐渐远去,却又不想就这样结束自己,我奋力地挣扎,观察着四周,却只发现了一座造型与我所在的房屋相差无几的石像,只是石像是反过来的,是到悬着的。我的意识彻底模糊了起来,我昏迷了过去,却又在最后一刻回忆起了自己所丧失的记忆,与这个世界的过去。
魔女,这是人类给我的称呼。
这个世界分为表与里,里世界的人类拥有发达的技术,而表世界的人们则是偏向中世纪的魔法世界。我生活在表世界,曾因为向往而打开了与里世界交汇的大门。而到达了向往的里世界后,却又因为魔法而被人类所称为魔女。
我感到了里世界对我的排斥,于是又想要逃回表世界。但当我回到表世界后,却又发现表世界正在逐步毁灭——这是强行将两个世界连接起来的魔法的副作用。我痛苦万分,用尽全力制造了一片纯净的拥有着生命的森林,和一座可以封印记忆的洋房,想要永远地逃避这份痛苦。
可我现在明白了,即便是封印了过去,终究有一天还是会回忆起一切。即便是再次将自己的记忆封印,未来的我也会离开洋房,去探寻着未知的新世界。我下定决心,我想要改变世界被摧毁的命运。
随后,我便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深深地沉睡之中,我的旅途便至此终结了。
③
我没有曾经的记忆,也没有现在和未来。
唯一记得的是,我拥有魔法,且许下了什么誓言。出于好奇,我将院子里的小池塘与过去的某个世界相连,每日便是呆呆地望着水面倒影着的另一个世界。尽管不知道这样做有何用处,但大脑中却总是告诉我,这样就好。似乎是要等待着什么人,可我却丝毫不知那个人是谁。此时倒影着过去世界的湖面似乎有人正看向我,我有些害怕,用魔法变出了两个人偶,穿着华丽的戏服,表演着一出魔王与勇者的故事。
时间渐渐地过去,一年又是一年。不知过了多少年,似乎有着一位少年紧紧地盯着湖面思索,不知为何,我本能地觉得他是在看着我,但那又何妨,我依旧是静静地、面无表情地看着湖面,发着呆。
只是,在被他盯着的那段时间,我的身上似乎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温度。
④
“醒醒。”
“唔...这里是...”
希尔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这似乎是一个奇异空间,四周由一片纯白所构成,而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位黑色头发的少女。希尔斯一眼便认出了她。
“啊!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啊,玛西尔。”
“嘿嘿,当然是要给你添麻烦啊。”
玛西尔是希尔斯的青梅竹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也经常因为粗心大条而犯错,而错误全由希尔斯承担。二人曾背着父母偷偷地定下过孩童间的婚约。只是在某年,玛西尔突然销声匿迹,这令希尔斯伤心不已,成为了流浪世界的旅人。
希尔斯不解地看向玛西尔。玛西尔只是笑笑,像曾经那样拍了拍希尔斯的头,说道。
“我马上又要走了哦,所以想拜托笨蛋一件事情。”
“谁是笨蛋啊。”
希尔斯苦笑了一声。
“马上你要见到的,是未来的我。她因为了某件事情失去了记忆,你要亲一下她哦。”
“啊?为什么啊?”
“为了......拯救世界?你看,我们的世界不是要被毁灭了么,如果你亲她一下的话,她身体里蕴藏着的魔力就会爆发出来,这样世界就会得到拯救了!未来的我很厉害吧。”
“啊...还能这样啊,那为什么我不直接亲你呢?”
“所以你是笨蛋啊,现在的我根本没有那样的魔力,所以你要亲未来的我。”
“是这样啊,那我明白了...怎么觉得那么别扭。”
玛西尔突然抱着肚子大声地笑了出来,甚至躺在地上滚了两圈。
“哈哈哈哈哈,希尔斯你还是那么傻啊,来来来,有一个事情我要偷偷告诉你,把脸伸过来。”
“什么啊。”
希尔斯一脸不爽地把脸伸了过去,玛西尔凑到她的耳边,唇齿微动。
“什么意思?难道你...”
“啾~好啦,不要说了,她就站在你背后哦,加油!”
玛西尔轻轻地吻了希尔斯的脸颊,将他推向了身后无意识的、金发的玛西尔。希尔斯大脑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一推直接令他的唇覆盖在了金发玛西尔的唇上。
黑发的玛西尔的身体渐渐地化为碎片,微笑着融入进了金发玛西尔的体内。渐渐地,金发的玛西尔苏醒了,但她的眼神似乎有些空洞。她将纯白的空间散去,恢复了时间的流动,随后将双手高举,便将天空中所有滑落的流星消灭,最后治愈了希尔斯身上的伤口。
希尔斯呆呆地看着玛西尔,眼神复杂,他想起了当时黑发的玛西尔,她所带着哭泣声音说着的临别的话语。金发的玛西尔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幻、变得模糊,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最终变得透明,看不见了。
“我马上就要消失了,因为时间线的关系,我会关闭表世界的大门,在里世界内永远地生活。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改变了什么,又拯救了什么。那么恭喜你拯救了我们的世界,我的主人公。”
——————灵感来源:塔罗牌&川端康成《雪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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